十年前，日本学习西方，开始在基础教育方面推行“宽松化”：学生减负，老师减压，似乎皆大欢喜。然而，短短十年后，日本人却又开始为中小学生学习能力的下降焦虑……
日本教育界总算稍微松了一口气——由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举办的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测评结果于去年底揭晓，从测评结果看，日本最近对十年来的“宽松化教育”所进行的调整似乎开始显现成效：中小学生学习能力持续下降的趋势终于停止了。但是，令日本社会仍然感到不安的是，在整个亚洲地区，日本学生的学习能力排名还是比较靠后，特别是中国上海首次参加测评就取得了全球第一的消息更加刺激了日本舆论，对西式“宽松化教育”的反思屡见报端。
日本小学有多“宽松”？11岁的雯雯今年跟随父母来到日本，成为东京一所公立小学的5年级学生。在国内也读到5年级的雯雯一下子感到了“无比轻松”。像语文、数学这样的主课在国内至少每天有两节，而在日本的小学一周也就上两三节。倒是像讲解日本各种基本国情的社会课比较重要，而且社会课还经常组织学生们参观各种博物馆、资料馆或企事业单位，让学生们对刚刚学到的内容有直观的认识。家庭课则教学生们做饭、做缝纫，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都比较喜欢上这样动手的课。即使是到了高年级，日本的小学也会在下午3点半放学，家庭作业最多只需半个小时就能轻松解决，其他的时间全部可以用来玩。而且，日本的中小学还经常有各种名目的活动，每周搞几次这样的郊游或参观活动之后，正经上课的时间就更少了。日本公立小学的老师对学生非常和气，雯雯甚至用“活宝”这个词来形容自己的班主任。
宽松导致学习能力下降
从中国来日本上小学的雯雯感到了轻松，不过雯雯的妈妈却有些担心，在她看来，日本小学教的东西太少、教得太慢，雯雯将来回国上初中恐怕很难跟得上。
其实，担心的不只是来日本工作的中国家长，日本家长和老师也都对近年来中小学生的基础知识不扎实和学习能力下降感到担忧。很多学生到了初中一年级还不能正确读出一些常用汉字，而书写汉字的能力就更差了，因为在地理等科目的考试中地名只要写上拼音就算答对了。“二分之一加三分之一等于几？”——这是一道小学六年级学生就应该会做的题目，但很多日本初一的学生还是回答说“等于五分之一”。最极端的是，竟然有初中生因为不懂时针和分针的作用而不会看时间。一位初一的女教师对学生们基础知识的匮乏感到头痛。在她看来，由于从2002年开始中小学全面执行减少在校时间的制度，以及压缩了语文、数学等学科的教学时间等原因，学生们没有足够的时间通过反复练习牢固记住他们所学过的知识。
日本有关机构2010年进行的一次调查发现，44.3%的家长认为日本的中小学的学校教育不够充分，只有15.4%的家长对日本的中小学教育作出了肯定评价。而孩子正在上幼儿园的父母对于中小学教育的满意程度更低，仅有6.6%的幼儿园家长认为现在日本的中小学学校教育是合格的。另外，60.7%的日本家长认为有必要通过上补习班等措施来弥补学校教育的不足，只有6.8%的家长认为上不上补习班都无所谓。
课余补习班产业发达
日本的义务教育做得非常好，各地中小学的各种资源分配得比较平均，绝大多数家长把自己的孩子送到附近的公立中小学而不用考虑择校的问题。但由于日本学校进行宽松教育，很多家长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上较好的公立高中或私立中学从而在将来考上名牌大学，都给孩子报课外补习班。补习班在日本叫做“塾”，一般是由私立大学或其他社会机构开办的，与普通的中小学没有关系，很多知名品牌的塾在日本各地都有连锁店，在电视媒体或公交车上打出的广告也非常多。日本补习班的学费普遍较高，很多家庭的主要经济负担就是孩子上补习班的费用。由于日本也是一个重视学历的社会，因此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能够上名牌大学从而找一个好工作，许多日本家长省吃俭用、拼命打工为孩子攒钱上补习班。
日本中小学生学习能力下降也让教育出版业看到了商机。某教材出版企业通过调查发现，有一半多的高中认为他们的学生应该从小学开始重学一遍，另外45%的高中认为他们的学生至少应该从初中开始重新学习一遍。该企业迅速编撰出一系列“重学”教材，目的就是为了给高中生补习拼音、算术和英文字母等基础知识。据说这套与一般辅导资料不同的“重学”教材竟然销量不错。
成绩“拔尖”也不行？
日本是一个实质上属于单一民族的岛国，国内贫富差距较小，日本的中小学特别是公立学校也存在着较强的平均主义思想，既不让学生掉队，也不大鼓励拔尖。一位曾常驻中国的日本父亲告诉记者，他的女儿因为一直在上海上小学，所以回到日本之后在班上的成绩非常突出，特别是在数学方面，全班同学都做不出来的题目在她看来就是小菜一碟，不过他的女儿也因此被同学取了一个“小乘法”的绰号，最终因为不堪忍受同学的侧目而被迫转学。这位见识过中国教育的日本父亲说，日本的学校太重视平均主义了，在年龄上大家都一样大，几乎没有跳级的学生，少有的留级生则会被视为异类。在学习进度上大家也保持一致，如果某位学生在某一学科上过于突出，就会引来同学异样的眼光。老师在教课时也非常重视保持平衡，像中国那样的强化班或尖子班在日本很难见到。
总之，日本是一个十分重视教育的国家，教育资源分配得比较均匀，教育环境也相对公平。日本过去也对中小学生进行高强度的教育，当时日本中小学生在国际学习能力的测试中也表现不凡，但当时的专家学者们认为这样教育出来的孩子虽然考试分数高，却缺乏独立思考的能力，更不具备创造力。大约十年前，日本开始学习西方，在基础教育方面全面推行“宽松化”，学生“减负”，老师“减压”，一时皆大欢喜。然而，短短十年之后，随着“宽松化教育”带来的负面后果逐步显露，社会各界却又开始对青少年的学习能力下降感到担忧，日本教育机构不得不逐步开始采取一些回调措施。当前的日本中小学教育正处在焦虑的重新摸索阶段。（本报驻东京记者 严圣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