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涛章 第十三
【原文】海有洪流,山有潜伏。海有吞吐,山有拱揖。海能荐云,山能脉运。山有层峦叠嶂,邃谷深崖,赞沅突兀,岚气雾露,烟云毕至,犹如海之洪流,海之吞吐,此非海之荐灵,亦山之自居于海也。海亦能自居于山也。海之汪洋,海之含泓,海之激笑,海之蜃楼雉气,海之鲸跃龙腾;海潮如峰,海汐如岭。此海之自居于山也,非山之自居于海也,山海之自居若是,而人亦有目视之者,如瀛洲、阆苑、弱水、蓬莱、元圃、方壶,纵使棋布星分,亦可以水源龙脉推而知之。若得之于海,失之于山;得之于山,失之于海,是人妄受之也。我受之也,山即海也,海即山也。山海而知我受也。皆在人一笔一墨之风流也。
【译释】海有洪流,山有潜伏,海有吞吐,山有拱揖。海能吞云,山能派运,海有洪流,山也有潜伏奔涌之势。海有吞吐欲言之态,山有拱揖礼貌之状,海能荐生命以灵性,山能脉运天下,扶助自然万物生长。山有层峦叠嶂,邃谷深崖,赞沅突兀,岚气雾露,烟云华至,犹如海之洪流,海之吞吐,此非海之荐灵,亦山之自居于海也。山有层峦叠嶂,邃谷深崖,尖山突兀,岚气雾露,烟云聚集,贯通浮动于山川之间,犹如海洋的波涛滚滚,海之浪啸涛声。但,此并非山接受于海之存灵。亦在于山具有海之特性和本质。
海亦能自居于山也,海之汪洋,海之含泓,海之激笑,海之蜃楼雉气,海之鲸跃龙腾,海潮如峰,海汐如岭。此海之自居于山也,非山之自居于海也。同样,大海也能具有山这本质与特性。如海之汪洋起伏,海之含泓广大,海之激啸如山风、海之蜃楼雉气。海之鲸跃龙腾,海潮如山峰,海汐如峦岭。此海本身自居山之性灵特征,并非山居住在海中,山海自居若是,而人亦有目视之者。山与海各自的特征不同而又有相同之处。
而人们也具有一定的观察能力。如瀛洲、阆苑、弱水、蓬莱、元圃、方壶等人们想象中的神话境地。纵使棋布星分。亦真亦幻也是可以根据现实世界这水源龙脉,推而知之。这正如在绘画中所表现的瀛洲、阆苑、弱水、蓬莱、元圃、方壶等人们想象中的神话境地。纵使棋布星分,亦真亦幻也是可以根据现实世界水源龙脉,而推知这仙境产生的来源与依据。若得之于海,失之于山,得之于山,失之于海,是人妄受之也。
如若你得到海,而不了解海具有山之特性,或只知道山而失去其海的特性。这都是人的知识限于一偏而得不到正确的感受。我之受也,山即海也,海即山也,山海而知我受也,皆在人一笔一墨之风流也。我的感受是,山里面有海,海里面有山,山和海和我交流而知道我的感受。皆在人一笔一墨中侃傥风流地表现它们。
【评论】我认为石涛在海涛章中对山与海的个性与共性进行了生动描述。阐释了海里面有山,山里面有海的特性,是否隐喻禅示了客观世界与艺术作品,艺术作品和人的精神感受之间的关系,即互为依存,互为反映,互为独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相互关系,山与海发生联想为海涛,联系我们的作品与客观世界的是我们的思想意识和感受。现实生活孕育出我们的艺术作品,我们的作品反映了现实生活。他们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四时章 第十四
【原文】凡写四时之景,风味不同,阴晴各异,审时度候为之。古人寄景于诗,其春曰;每同沙草发,长共水云连。其夏曰:树下地常荫,水边风最凉。其秋曰: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苍然。其冬曰:路渺笔先到,池寒墨更圆。亦有冬不正令者,其诗曰:雪悭天欠冷,年近日添长。虽值冬似无寒意,亦有诗曰:残年日易晓,夹雪雨天晴。以二诗论书,欠冷、添长、易晓、来雪、摹之不独于冬,推于三时,各随其令。亦有半睛半阴者,如片云明月暗,斜日雨边睛。亦有似睛似阴者,未须愁日暮,天际是轻阴。予拈诗意为为书意,未有景不随时者。满目云山,随时而变。以此哦之,可知书即诗中意,诗非书里禅乎?
【评论】此章暂没译出
远尘章 第十五
【原文】人为物蔽,则与尘交。人为物使,则心受劳,劳心于刻书而自毁,蔽尘于笔墨而自拘,此局隘人也。但损无益,终不快其心也。我则物随物蔽,尘随尘交,则心不劳,心不劳则有画矣。画乃人之所有,一书人所未有。夫画贵乎思,思其一则心有所著而快,所以画则精微之,入不可测矣。想古人未必言此。特深发之。
【译释】人为物蔽,则与尘交。人为物使,则心受劳。人为世俗名利所诱惑,必奔忙于世俗之迎合交往。人为物质利益所支使,则心神必然劳损,劳心于刻书而自毁,蔽尘于笔墨而自拘。此局隘人也,但损无益,终不快其心也,劳心费神地造作刻画则自毁灭于艺术上的提高,沾染世俗旧的笔墨程式,而自我拘束了艺术个性的发展。这属于认识局限陕隘的人。
对自己但有损害而无益处。终究不会快乐自己的心志。我则物随物蔽,尘随尘交,则心不劳,心不劳则有书矣。我则是随缘处世,不计较个人得失,随顺自然,这样心神则不疲劳,心宁意定。则有灵感,才能进入绘画创作之佳境。画乃人之所有,一画人所未有。一般绘画能力人人具有,“一画”人人未必都有,夫画贵乎思,思其一则心有所著而快,所以画则精微之,入不可测矣。绘画可贵的是要有思想,思想专注于一则心中明确显著而快乐,所以画则精到微妙,入于不可测之境。想古人未必言此,特深发之。想古人未必言及于此,所以我特别深入地发掘出这个艺术思想。
【评论】:在“四时章第十四”参禅悟性以后,紧接着以“远尘”,“脱俗”两节相续。非常明确地表现出石涛要求人们在参悟佛性后,必须要以“远尘”“脱俗”的切实行动作为保任佛性的要求与条件。就是倡导人们以高度的社会责任和以超凡的情怀来进行艺术创作,抛弃物质诱惑与功名思想,全力维护艺术之纯真,这便是石涛画论的可贵之处。
脱俗章 第十六
【原文】愚者与俗同讥。愚不蒙则智,俗不溅则清。俗因愚受,愚因蒙昧。故至人不能不达,不能不明。达则变,明则化。受事则无形,治形则无迹。运墨如己成,操笔如无为。尺幅管天地山川万物而心淡若无者,愚去智生,俗除清至也。
【译释】愚者与俗同讥,愚不蒙则智,俗不溅则清。俗因愚受,愚因蒙昧。愚蠢与庸俗同样会受讥笑。不受愚昧蒙蔽则聪明智慧,不沾染庸俗则高尚清雅,庸俗是因为接受愚昧,愚蠢因为蒙昧无知。故至人不能不达,不能不明,达则变,明则化。所以杰出的人不能不通达,不能不明悟。通达则知变化,明悟则入神化。
受事则无形,治形则无迹。我们的心感受了解事物并不见它的形影。创造外在形式而不露它的痕迹。运墨如已成,操笔如无为。运墨好像已天然形成,操笔一任天真如无意所为。尺幅管天地山川万物,而心淡若无者,愚去智生,俗除清至也。尺幅里经管天地山川万物而心境恬淡若无所用意作为,这是因为愚昧去除智慧生起,庸俗除去清雅而至。
兼字章 第十七
【原文】墨能栽培山川之形,笔能倾复山川之势,未可以一丘一壑而限量之也。古今人物无不细悉,必使墨海抱负,笔山驾驶,然后广其用。所以八极之表,九土之变,五岳之尊,四海之广,放之无外,收之无内。世不执法,天不执能,不但其显于画而又显于字。字与画者,其具两端,其功一体。一画者字书先有之根本也,字画者一画后天之经权也。
能知经权而忘一画之本者,是由子孙而失其宗支也,能知古今不泯而忘其功之不在人者,亦由百物而失其天之授也。天能授人以法,不能授人以功;天能授人以画,不能授人以变。人或弃法以伐功,人或离画以务变。是天之不在于人,虽有字画亦不传焉。天之授人也,因其可授而授之,亦有大知而大授,小知而小授也。所以古今字画,本之天而全之人也。自天之有所授而人之大知小知者,皆莫不有字画之法存焉,而又得偏广者也。我故兼字之论也。
【译释】墨能栽培山川之形,笔能倾复山川之势,未可以一丘一壑而限量之也。墨能表现山川之真实形象,笔能表现山川生动的气势。笔墨的表现功能不可以一丘一壑而限量它呀。古今人物无不细悉,必使墨海抱负,笔山驾驶。然后广其用。古今杰出的人物无不详细了解这个道理,必须使有将海当做墨池的抱负和驾驶如山巨笔的能力,liuxue86.com然后才可以广泛发挥笔墨艺术的表现力和社会功用。
所以八极之表,九土之变,五岳之尊、四海之广,放之无外,收之无内。所以(极言天地山海之广袤)八极之表,九土之变,五岳之尊,四海之广,放笔直取可以表现无穷,收敛于心中而不见于内。世不执法,天不执能,不但其显于画而又显于字,字与画,其具两端,其功一体。世人不固执程式法则,自然则不固执其能力,不但将其显露于画而又显彰于书法。字与画是笔墨的两种功能。
其功效却一样。一画者字画先有之根本也,字画者一画后天之经权也,能知经权而忘一画之本者,是由子系而失其宗支也。心源感受是先于绘画与书法应有的天性与根本。书法与绘画是人在具有了心理意识以后的创作活动,能知构思创作而忘掉了心理感受,就好象有了子孙而忘掉了祖宗。能知古今不泯而忘其功之不在人者,亦由百物而失其天之授也。能知道古今艺术品的恒古不朽,而忘掉其功绩不在于人的创造。
就好像万物失去了自然的化育滋养。天能授人以法,不能授人以功,天能授人以书。不能给人创新变化。人或弃法以伐功,人或离画以务变,是天之不在于人,虽有字画,亦不传焉。人或抛弃正确的绘画方法一味追求功用,人或者离开画的本位一味地追求变化。是自然天赋的灵性不在这种人身上,虽有字画作品,亦不会为人喜爱和留传。天之授人也,因其可授而授之,亦有大知而大授,小知而小授也。自然天赋禀授于人,是因人有其可赋授的素质而禀授之,亦有智商天赋好而得大知识,智商天赋小而接受小知识。
所以古今字画,本之天而全之人也。所以古今字画的成就,资凭于个人天赋素质,而成功全在于人的努力。自天之有所授,而人之大知小知者,皆不有字画之法存焉,而又得偏广者也,我故有兼字之论也。从自然对人有天赋禀授以来,而人又有大知识与小知识者的不同,都会有绘画,书法等不同的艺术理论与技法存留传世,从而又会得到偏隘与广博的不同学说。我因此有涉及书法的论述。
资任章 第十八
【原文】古之人寄兴与于笔墨,假道于山川,不化而应化,无为而有为,身不炫而名立,因有蒙养之功,生活之操,载之寰宇,已受山川之质也。以墨运观之,则受蒙养之任;以笔操观之,则受生活之任;以山川观之,则受胎骨之任;以郭皴观之,则受画变之任;以沧海观之,则受天地之任;以坳堂观之,则受须臾之任;以无为观之,则受有为之任;以一画观之,则受万画之任;以虚腕观之,则受颖脱之任。有是任者,必先资其任之所任;然后可以施之于笔。如不资之,则局隘浅陋,有不任其任之所为。且天之任于山无穷。
山之得体也以位,山之荐灵也以神,山之变幻也以化,山之蒙养也以仁,山之纵横也以动,山之潜伏也以静,山之拱揖也以礼,山之纡徐也以和,山之环聚也以谨,山之虚灵也以智,山之纯秀也以文,山之蹲跳也以武,山之峻历也以险,山之逼汉也以高,山之浑厚也以洪,山之浅近也以小。此山受天之任而任也,非山受任以任天也,人能受天之任而任,非山之任而任人也,由此推之,此山自任而任也,不能迁山之任而任也。
是以仁者不迁于仁而乐山也。山有是任,水岂无任耶?水非无为而无任也。夫水:汪洋广泽也以德,卑下循礼也以羲,潮汐不息也以道,决行激跃也以勇,潆洄平一也以法,盈远通达也以察,沁泓鲜洁也以善,折旋朝东也以志。其水见任于瀛潮溟渤之间者,非此素行其任,则又何能周天下之山川,通天之血脉乎?人之所任于山不任于水者,是犹沉于沧海而不知其岸也。亦犹岸之不知有沧海也。
是故知者,知其畔岸逝于川上,听于源泉而乐水也。非山之任,不足以见天下之广,非水之任,不足以见天下之大。非山之任水,不足以见乎周流;非水之任山,不足以见乎环抱。山水之任不著,则周流环抱无由;周流环抱不著,则蒙养生活无方。蒙养生活有操,则周流环抱有由;周流环抱有由,则山水之任息矣。吾人之任山水也,任不在广,则任其可制;任不在多,则任其可易。非易不能任多,非制不能任广。
任不在笔,则任其可传;任不在墨,则任其可受;任不在山,则任其可静;任不在水,则任其可动;任不在古,则任其无荒;任不在今,则任其无障。是以古今不乱,笔墨常存,因其浃洽斯任而已矣,然则此任者,诚蒙养生活之理,以一治万,以万治一,不任于山,不任于水,不任于笔墨,不任于古今,不任于圣人,是任也,是有其实也。总而言之,一画也,无极也,天地之道也。
跋
宋王孙赵彝斋者,其品峻绝千古,其画妙绝一世。品不以画重,而画益以品重也。宋亡,隐居广陈镇,山水之外,别无兴趣,诗酒之外,别无寄托,田叟野老之外,别无知契。孤昂肃洁之操,如云中之龙,云中之鹤,不可昵近者也。乃今之大涤,非昔之彝斋乎?其人同,其行同,其履变也无不同。盖彝斋之后,复一彝斋。数百载下,可以嗣芳徽,可以并幽躅矣。两先生之隐德,吾知颉颃西山之饿夫固然耳。且其浩浩落落之怀,一皆寓于笔墨之际,所谓品高者,韵自胜焉。吾观大涤子论画,钩玄抉奥,独抒胸臆。文乃简质古峭,莫可端倪。直是一子,海内不乏解人,当不以余言为河汉也。
雍正六年戊申,秋七月,朅邱生张沅跋于江上之畏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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