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始令其绽放花朵,绽放却令人感觉更加孤独。是水仙。
临水而思念,落寞里寂静地开始一个人的狂欢,任寒风萧杀阳光无力的抚慰,也不在乎明年春草绿更多,自花开花落,无声无息。
溪流欢悦着奔过山涧,两岸耸峙的崖留不住清澈的奔腾。石头却在无声的默片里一遍遍地经历冲刷,等待把心事的棱角磨圆,水落石出,死心塌地。守望者,不止只有花的模样。
但水仙,是一种传说。涧边水中,有点死心眼地在冬末春初开放,嗅不到的热情总在天涯,静静的开放是冷冷的姿态。没有一朵花开可以如此冷静。冷若冰霜的不是寒冬,而是这朵花之本性。说不上高洁,谈不上优雅,却意味深长。干净的白花瓣,黄色的小花盅,不会为你斟出亲昵的美酒,近在咫尺,就是可望不可即。
想来,所有的花其实都开在你的心上,水仙亦是。
有个痴人叫李渔,他把水仙当成自己的命。春天不见水仙就是少活了一岁。为了这朵花,把家安在秣陵,因为秣陵是水仙之乡。过年没钱,还闹着把家人的金玉首饰当掉换一盆水仙,守候花开,这一季的思念,用他的话讲是一季的命。“宁短一岁之寿,勿减一岁之花。”笑其荒唐人,难解其中味。没有辛酸泪,岂有相惜时。
有种开始,仿佛就意味着结束。没有一辈子的花开,却有一辈子的思念,让人可以期待另一重门的打开。
细细看去,可以生长在水里的花,都带着异于常人的清冽,独来独往的仪态。飘然出尘,无烟火味,却不接地气,没法扎根,也就永远不能成为一棵树的模样。收割每一茬的思念,每朵水仙的花盅里都盛满了爱恋,只不过这朵花里没有罗密欧和朱丽叶的抵死缠绵,却有希腊美少年的清高与自恋。
只以清水来浇灌,自给自足的圆满。一枝只开花一朵,一花自成一世界。一颗玲珑的心,几许冰肌玉骨,只为自己而散发的芬芳,斟一杯只为自己而醉的酒,清逸出尘,孤独至斯,凌波微步处,空空如也。
在人间的至爱里,再狂热痴迷如果无法排除骄傲和自恋,那最终只能走进孤独。“昨夜月明川上立,不知解佩赠何人。”当小桥风满袖时,你究竟为谁伫立中宵,是为了那个挚爱的人,还是爱上了恋爱中的自己?
是否只有在灵魂的边缘,才能明了多么需要依赖的肩头。却在时间的荒漠里悲哀地发现可以依赖的,最终只有自己。这是水仙的宿命。
爱上一个人,可以毁灭一座城。而拒绝一种爱,却可以盛开一朵花。这是命运的吊诡。
迷恋与孤绝,温暖与冰凉,总是水火交融在我们的生活里。若生命是天造地设的巧合,是否意味着我们的相知相恋都早在相逢前就已经酝酿,如同水仙在花开前就已经注定要在最深的空旷里微笑,并且安静而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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