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和尚。”
他转过身来,眉间微微蹙起,眼神里满是问询,溶溶的鹅黄月色扑在他的身上,落下轻盈的柔软的雾。我看见他的眸子亮亮的,似笼着薄薄的浅浅的光,盛得满了便溢了出来,静静地温柔地淌在我的心上。
【上篇·山有木之寒山】
一
南方的薄雾总是湿漉漉的,连空气也是粘粘的,稠稠的,似乎是蘸着饱满的雨水和湿漉漉的灵魂。寒山寺伫在寒山朦朦胧胧的烟和雨里,春天到了,寺里的桃花开了,层层叠叠的花骨朵坠在蓊蔚泅润的绿里,泛着莹润的白或是软腻的红,似是晕开来的彤彤的飞霞,染醉了一方的水、一方的云,我突然想起那年初遇他时,似也是这样的桃花,这样的春雨。
那个时候,三月的雨才刚刚落下来,打湿了原本寡淡的素白的寒山的冬,草里悉悉索索生起新出的芽,枝条上稀稀落落的花蕊裹着生气零星地散着,结得硬实的冰也浸润着暖暖的雨水开始化。河面不宽,却长长地漫下去,似是望不到头。我半屈着身子伸手在河里凿着冰,舀着水,凉凉的,偶有苏醒的鱼从掌心游过,湿湿的,滑滑的,红红的细细的鱼逆着水流往上游去,我用食指和拇指蜷成一个环,虚虚兜着小鱼儿往上赶,小鱼儿又噌噌噌地躲开了,我心下觉得万分有趣,欢欢喜喜地追着赶着,忽地一抬头,便看见他。
一个和尚,一个生得很漂亮的和尚。我不由多看了几眼。
他就立在那里,约摸三丈远的岸边,烟雨濛濛地笼着,好似立在山光水色里。他的肩上闲闲地挂着一袭墨色的大氅,内里隐约着了素白的长衫,分明之间衬得他颀长的身形愈发妥帖。雨水跳跃着,扑腾着,簌簌地落上他的衣,他的眉,他的眼,他好像是从戏本子里出来的英俊小生,等候着哪家小姐前来相会;又像是静夜里白莲生香的水月观音,盏盏如玉。如此契合而矛盾的相融,我竟是看得呆了,直愣愣地伫在潋滟的桃花红里,这红仿佛上了脸,只觉得心里慌慌的,乱乱的。
你在雾里看山,我在山中看你。
他似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朝着我的方向望过来,模模糊糊地笑了笑,似乎是对着我笑。我不由一慌,往后退了退,“哎呀”一个趔趄,竟失足滑进扑满化了水的河滩里,冰冰凉凉的河水瞬地浸湿了鞋袜,寒气刺骨,心里头颤颤地打了一个激灵,我突然手足无措起来。而他的声音清清的,朗朗的,带着一般的安逸和从容就这样悠悠地传过来,“女施主,可是要过河?”
其实我原本是不过河的,却是鬼使神差地应了。他比了手势示意我走近,我的鞋袜湿透了,濡得潮潮的,可能是见我的步子走得极慢极扭捏,他顿了顿,轻笑了声又快步上前,欠了身,屈膝半蹲在我身前,竟是要背我过河的样子。我愣了愣,哆嗦着,“你,你,你是要……”却半天吐不出个完整的句子。他微微起身,转过头来看着我,似乎是想了想才挑了眉笑着说,“是贫僧冒犯了。”
“不,不,不冒犯。”我只呆了一瞬,便极快地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后又赧得绷直了五指急急掩面。他也意外了,似乎不自然地失笑,好一会儿才又蹲下身来,我心里默念了句“阿弥陀佛”便轻轻地覆上他的后背,头靠在他的肩上,又拿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衣襟处有极浅极淡的檀木香,闻起来很舒服。
河面的冰渐渐破开了,淙淙的流水急促地欢快地淌起来,潺潺地柔柔地淌进我的心里头,酥酥的,麻麻的。他一步一步淌在河里,河水并不深,只及他膝处,他走得极稳。我叫他,“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