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已倒向战车经过的方向。战争已经持续了很久很久,再没有什么能被摧毁了。但它仍像没有街灯的夜路一般看不到尽头。
麦克接到那封信后哆嗦着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正欲点时又将它塞回裤袋。他竭力让自己粗笨黢黑的手停止颤抖,一顿一顿的撕开了信口。他明白从信口涌出的是母亲的笑容,不沾尘埃地将他包裹住。柔软起皱的纸张展开了,旋即在众人羡慕、期待的目光中滑落。不对,那张脸明明刚才还那么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现在却模糊了。麦克后悔临行前没有伸手去描摹那张脸上一道道的皱纹,没有刻画那张脸上上扬的嘴角,没有抚触那张脸耳后的几缕银丝……这种时候应该扯起嘶哑的喉咙放声大哭的吧?他想。可是那颗年轻的心早在那一瞬间干枯紧缩,再也挤不出一滴水了。
于是他只是在一片寂静中用僵硬的动作蹲下身去,从积了泥浆的一个小弹坑中捡起那片墨迹模糊的落叶,折叠,放进胸前的口袋。第二天他们被迫向后方撤退,每抬一次脚都像被无数冰冷绝望的手抓住,行走本身便是一种不得不习惯的痛苦,麻痹了其他任何感官。大家都这样木然地行走。
经过某个村庄,有谁在风中吵着吃糖——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身边只有尸体,战火弄脏了她的泪光。她也是孤身一人啊。这一刻麦克简直要忘记自己肩上的枪了,只想凝视着这令人心碎的一幕。他能做的只有摸出裤袋里那半块沾染了烟草气味的压缩饼干递过去——他甚至没有勇气去拍拍她的头或者擦擦她的眼泪。“喂麦克!快跟上!”
就这么没日没夜地,向未知的前方行走。目的地终于到了,恐怕这就是最后一道防线。白昼和黑夜已经不必去区分了,他们只是不停挖战壕,累到支持不住便倒头睡一两个钟头又起来接着干。
毫无疑问,这会是场恶战。炮弹炸开了黎明,枪林弹雨中麦克已然忘记了饥饿、寒冷,甚至不会思考。无数次受伤后他终于无力地瘫倒在杰伊身旁。壕沟里倒下了一个又一个,最后杰伊也仰了身子。突然觉得外面的枪炮轰鸣是另一个世界般遥远,麦克侧过脸说:“嘿杰伊,还记得中学的时候吗……”往事就这么,带着橘子汽水的味道扑面而来,一如昨日般清晰:那一整个夏天无所事事的年少,蝉鸣中冰棒汽水的味道,恣意笑着走过的街道……麦克自顾自说着,直到杰伊生命汩汩流逝,鲜红浸染透了他那件布满弹孔的军外套。麦克沉默,抱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看着杰伊挣扎着试图举起手祷告却终是,抽搐了嘴角阖了眼睛。儿时沙雕的城堡坏了重新堆就好。
最后的最后,只剩下烂泥路和深深浅浅的弹坑,一些杂草在硝烟气味中披了满身的灰色战栗,抬头望那片灰色的天空。战争毁了一切,什么都没有了。这片伤痕累累了无生机的土地,正静静地等待一只纯白的鸟儿飞过。
【作者: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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