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金庸的长子查传侠在美国自缢身亡。次年,金庸将十七年前连载完毕的《倚天屠龙记》重新修订,并补上了一段后记。在后记中有这样两句话:然而,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太也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是啊,那时候我也不明白。
初中上学时最讨厌的事情莫过于看到「背诵」二字。需要背诵的课文中,朱自清的散文最是让我恨之入骨,一曰《荷塘月色》,二曰《背影》,一整段全是一小句一小句的白描,文字平白简素,毫无美感可言,当时看得我可是叫苦连天,心中暗想,不就是父亲到车站送别我上火车吗,何必絮絮叨叨地写出这么长的一番话。大学报到那天,父亲搬起我的行李,气喘吁吁地走在楼梯上。望着那一晃一晃的背影,脑海中又浮现出曾经死记硬背到滚瓜烂熟的那段话: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穿着黑布大马褂,深青布棉袍,蹒跚地走到铁道边,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难。可是他穿过铁道,要爬上那边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滚烫的眼泪划过脸颊。是啊,那时候我也不明白。
念过太多太多的诗词,读过太多太多的故事,哪怕已经深深地刻在脑海中了,可依旧是不明白。不明白同叔为何要望尽天涯路,不明白稼轩为何会道天凉好个秋。不明白幽梦里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的思忆之痛,不明白僧庐下夜听细雨点滴到天明的黍离之悲。不明白项脊轩中亭亭如盖的枇杷树,不明白姑苏城外独对愁眠的渔火钟声。课本的注释写得再清晰,老师的讲解说得再透彻,也只懂得词中意,奈何悟不透话中情。是啊,年少之时,又怎么会懂丧子亡妻,怎么会懂国破家亡,怎么会懂人鬼殊途,怎么会懂名落孙山。
直到某天,书中故事变成了人生,莫名的悲痛涌上心头,不能自已,才大彻大悟,醍醐灌顶,仿似大梦初醒。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是啊,那时候我还不明白。」可有些事,等你明白了,已经太晚。
对不起。
【作者:錦榮 Form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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