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年腊月,正是天寒地冻河干草枯时节,陕南商洛的地域里,一场雪已下得铺天盖地。也就在这时候,突然从遥远的甘肃酒泉市南的一家铁矿上,传来了噩耗:在那个铁矿打工的一个山阳民工,不幸出了事故已经死亡。死亡的民工家上有父母,下有娇妻稚子,失去了顶梁柱,往后一家人又该怎样生存呢?于是,他们找到法律事务所来,找到了我。为追索死者的死亡补偿费等费用,我便和受害民工的家属雇了一辆车,且专门买了一本公路交通图,一行数人长途跋涉,欲经过丝绸之路,河西走廊,到遥远的西域去,为民工家属讨回属于他们的合法权益。这是一次远征,也是我代理各类案件以来第一次经历的八千里路云和月!
农历腊月十三日凌晨六时许,天还是黑麻咕咚的一片,我们便驱车早早地离开了山阳县城,经商洛,过秦岭,奔向了十三王朝建都的长安。出古城西安后,继续向南,天雾蒙蒙的阴着,地是灰沓沓的一片枯黄。过咸阳后,即是乾县,广褒的平原上,便时不时地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平地上崛起的土山,停车询问路边的行人,方知那一个个隆起的土山,原来竟是唐朝什么大官和公主们的陵墓。放眼望去,原野上除了那一个个用红机瓦缮顶的半偏水房屋及院落以外,所生长的树木,除了桐树还是桐树,其间竟无一根杂木,更无杨柳槐桑之属。就是村民们那一个一个用土墙筑起的院落,亦简朴到了极处,间或有几只羊和驴子发出叫声以外,剩下的动物,便是那一群一群的麻雀。
车行至永寿县境,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平原便逐渐倾斜向北而上,出现了一片一片的坡塬和沟壑,而人家就在土塬的断层间凿穴而居,并在窑洞前围一方院落,修一个俭朴的门楼,有土地可以耕种粮食,有鸡鸣犬吠相闻,还有骡马可以代劳,这田园的气息就浓浓的了。
进入彬县境内,在那些断裂的黄土塄上,以及黄土塬的沟坎边,便渐渐地出现了少许的杨树和柿子树。最是那些柿子树们,在冬天脱尽了所有的叶子,其主干和斜出旁生的枝桠,如铁,如骨,如墨,在冷风里铮铮作响。而那些向天空伸展的黑铁般的股枝,则一律向天,仿佛是千手佛的模样,似在向上苍祈求什么。这时候,312国道已不再平坦,直直地冲上去,上到一个山塬了,又斜斜地钻进一条斜谷。而两边山塬上的树木,也变得丛杂茂密起来,但最多的树木也无非是一些剌槐榆柳之类。
出到底沟,视野便突然开阔了起来,其间山塬连绵不绝,烟雾迷蒙,村舍俨然,当中一条冰冻的河流,如同一条玉带般在山塬河川间蜿蜒。再行三五十里路远近,山塬已变成平缓的、肉肉的模样;陡然被暴雨山洪切割得陡峭狰狞起来,如一片片要咬嚼天空的牙齿。而沟壑纵横,土塬断裂崩塌,一条黑河便如蛇一般在其间乱窜。于是,长武县城便被那些如牙齿、如刀锯的山峰簇拥着,一浪一浪地推到了一片旱塬上。
在长武县城的路边店里,捧着比脑袋还要大的碗,呼噜噜地吃着裤带面,听一旁桌上的秦人口气极为煸情地谝着闲传:“哎呀妈呀,伢外人腰粗得很嘛,前日晌午在这一顿喝了一箱子啤酒,还喋了四个菜呢!”我在一边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