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是都快八十的人了，却仍每天往山上跑两趟，然后像见了宝似的憨笑着叫老窝，山里的人都说这老头—拗。
拗老汉孤身一人，退伍老兵。复员前是建设兵团一林业员，林业工作很是拿手，当年兵团的士兵们都喊他树儿张。他修的林地，包票儿硬实，如他的人一般。或许因为他这活儿实在是棒，团里才留他到退休的年儿。复员后的张老汉，硬着哩，每天背箩拉筐儿地往老村后那块秃皮儿山上拽土，拉树苗，嘿，这十来年下来，秃皮儿老山也年轻啦，绿油油一片。
山村的人于是叫这秃皮儿山为张汉山，据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说，那是表彰这张老汉的。张老汉拗人人都知道，他将老母留下的锅儿耙儿锄儿统统搬到山上，自己动手搭了一土屋，于是老山成了他的窝。
张老汉还拗，你说这人老了，心一定也就落寂了吧，张老汉也是人，也会寂寞的，村上的老字号的媒婆们谁没少踏破他这土屋的槛儿，可他就是不想那回事儿，还气愤地说:‘你们是多管闲事，我这好好地爱着我的林哩。”于是媒婆们硬将这“林”当作别的什么“玲”、“琳”，也就不上门了，村里却多了些谣言，说张老汉定是年少时与哪女娃儿好过，现在别人不要他了，他单相思哩。张老汉不理。
张老汉仍是拗。他宁肯自己将山上的果儿摘下送下山去让几个馋孩儿吃;也不肯他们上山偷扯;他宁肯用整筐整箩果儿换树苗儿，也不去讨好村长、队长;他也没添一件好衣裳，老穿一身发白的黄军装。
后来，村上的几个野娃儿长大了，读书了，进城了。村里不少人走出大山，到城里挣钱去了。
老山一年年绿下去，老汉也一年年老下去，却仍一门心事儿扑在他的窝—老山上。山上，藏了宝似的。
这天，一辆辆黑的、白的车儿开进村来，据说是省林业局的，来取经的，这村儿的老山绿得油哩!郁郁葱葱的一片。于是张老汉被请出山，记者们的摄像机也就不停地拍呀，拍呀。张老汉一脸憨笑，嘿，他还脸红了呢。
有一个记者，是当年一个野娃儿，拽着老汉的手，对着摄像头说，这林呀，是张老汉一生的寄托，难解的情呀……张老汉仍在憨笑。
天很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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