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留学的地点、接收单位、行期皆已确定,可去国的住所还未着落。在当地的访问学者网上发布寻找住房公告,也无人跟贴,虽未必会流落他乡街头,但思酌那飘渺的异国所在,心中不免空落落的感觉,惶恐一阵阵袭来,于是,病急自然乱投医了。
在渥大网页上的校外住房 (off-campus housing) 广告栏上搜索到条件、租金适中的住房,立刻抄录在本子上,接着开始一个个挂国际长途。用多年书本上学来的英语,与电话那一头不知是何人的老外笨拙地交流。终于与一个叫本杰明的讲法语的小伙子联系上了,他用极生硬、极不流畅的英语把广告上的住房情况又重提了一遍,并加上一句,这房子对学生来说足够好了。考虑到行期临近,又没有其他可行的租房渠道,我决定租他的房子。但在决定之前,我还是非常小心,专门打电话向一位刚从多伦多做访问学者归来的老师咨询。她的劝告是,男女合租一套公寓房在国外是正常现象,但最好不要与黑人同住。
本杰明出租的是三房一厅的一套公寓,他占一间,一个渥大学生租一间,空一间出租,厅共享。既然男女同住不成问题,下面的问题就是不知他们是否是黑人。在我的印象中加拿大是欧洲移民国家,白人占大多数,讲法语的大多是法国人后裔,黑人只占少数。我想我未必那么巧会碰上黑人;其次,如果电话中直接了当地问他们是否是黑人,似乎有种族歧视之嫌。再说,这是渥大的租房广告,虽在校园外,应该可以信赖。于是我去电话答应先租一个月,并让他开车来机场接我。
住房有了着落,但毕竟遥隔千里,仅靠电话线相连,对方又是外国人,心还是悬在半空中,不知这次租房是否是一次冒险。
9月17日夜晚,当我走出机场,来到提取行李的大厅时,远远地就看到有人举着我的名字牌等在那里,那拿着牌子的居然真的是个黑人,个子不高,清瘦,旁边站着他开车的朋友,高大,不修边幅,但能说英语。我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一路上一直担心的事果然成真了。跟他们打招呼时,我感觉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在发抖。在这寒冷的雪夜,在这块陌生的异国土地上,这两个黑人将把我带向何方?我的不安写在脸上,大厅内不少等着取行李的人都注视着我,其中一个中国人走上前来,建议我联系华人家庭旅馆。此时我的确有一种想逃走的感觉,但我又不能违反自己的承诺。我心里念着 God helps those who help themselves, 一边开始与他们交谈。他们说话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不便于说,后来我才知道,那间租给我的房间现在有他的一个朋友住着,要到圣诞节前才空出来。本杰明建议我暂时睡他的房间,他睡客厅。猛然间,我意识到自己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有了马上逃走的实实在在的理由。我指责他们为什么不守承诺,答应租给我的房间为什么让别人住。既然这样,我只有另找住处了;不,是你们逼迫我在这深更半夜另找住处。我马上打电话联系了一家华人旅馆,又让他们送我去了那家旅馆。他们把我送到那儿,怏怏不乐地走了。
后来,本杰明还给我发来电子邮件,告诉我房间还没有租出去,如果我想要租可以随时与他联系。
来渥太华已半年有余,每每想起这次租房经历,自有一番酸楚的感觉:是对自己做事的鲁莽,还是对出租人本杰明的歉疚,两者大概都有吧;或许还有潜意识中对黑人的一些陈旧观念。写出来,对大家也许有所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