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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筑路
选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曹缦西译。标题是编者加的。
奥斯特洛夫斯基秋雨淅沥淅沥下个不停。饱含水汽的深灰色云团在低空缓缓移动。深秋,大片大片的树变得光秃秃的。老榆树阴沉地站着,树皮的皱褶里长满褐色的苔藓。无情的秋天剥去了它们华丽的衣裳,它们只好裸露着干枯的身子。
小车站孤零零地隐没在树林里。一条新开的路基从石头砌成的卸货台通往森林。路基两边是蚂蚁般密集的人群。
脚下的黏泥讨厌地吧唧吧唧直响。路基两旁的人们疯狂地掘土,铁钎和铁锹碰在石头上,发出嘁喳卡喳的响声。
雨水像从筛子里流出一样,又细又密,下个不停,冰冷的雨点浸透了衣服。雨水冲坏了人们的劳动成果,泥浆如同稠粥般从路基上流下来。
湿透的衣服又重又冷,但是人们工作到很晚很晚才收工。
新开的路基一天天向森林延伸,越来越长。
在离车站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只剩空架的石头房子,显得十分凄凉。凡是能拆得下、砸得动、搬得走的,早被匪徒们抢劫一空。门窗成了大洞,炉门变成黑窟窿,破烂的屋顶上露出了房椽。
只有四个房间的水泥地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夜里,四百个人和衣睡在上面,他们的衣服被雨淋得湿透,溅满泥浆。大家都在门口拧衣服,肮脏的泥水直淌。他们用不堪入耳的粗话咒骂这该死的天气和遍地的泥泞。大家一排排地躺在只铺着薄薄一层干草的水泥地上,紧紧地挤在一起,用体温互相取暖。衣服冒着热气,但是焐不干。雨水渗透遮挡窗洞的麻袋淌到地上。密集的雨点敲打着屋顶上残留的铁皮,发出急促断续的响声,风从破门缝里直往里吹。
厨房是一个破旧的板棚。早上,大家在那里吃点东西,就去工地。午饭就是素扁豆汤和一磅半像煤块一样的黑面包,天天如此,单调得要命。
这是城里所能供应的全部东西了。
技术指导员瓦列里安 尼科季莫维奇 帕托什金是一个高高个子的干瘦老头,两颊上有深深的皱纹。技术员瓦库连科矮矮胖胖,粗笨的脸上长着一个肉墩墩的大鼻子。他们两人被安置在站长家里。
托卡列夫住在车站的肃反工作人员霍列亚瓦的小房间里。霍列亚瓦的双腿很短,但像水银一样灵活。
工程队无比顽强地忍受着各种艰难困苦。
路基一天天地向密林深处延伸。
工程队里已有九个人开了小差。几天后,又跑了五人。
第二个星期,工地上遭到了第一次打击:城里开来的晚班火车没运面包来。
杜巴瓦把托卡列夫叫醒,告诉他这个情况。
工程队党组织的书记托卡列夫把他的长毛腿伸到地板上,使劲搔着胳肢窝。
“跟我们玩起把戏来了!”他一面迅速穿上衣服,一面自言自语地嘟哝着。
霍列亚瓦像球似的滚进房间来。
“赶快打电话到特勤部,”托卡列夫命令他,同时又提醒杜巴瓦,“面包的事,千万别说出去。”
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霍列亚瓦同电话接线员吵了半小时之后,终于接通了给特勤部副部长朱赫来的电话。托卡列夫听着他和接线员对骂,急不可耐,两只脚的重心来回调换地站着。
“什么?面包没运到?我马上去查,是谁干的好事。”听筒里响起了朱赫来具有威慑力的声音。
“你说,我们明天让大家吃什么?”托卡列夫气呼呼地对着话筒大叫。
看来朱赫来正在考虑,过了好一会儿托卡列夫才听到回答:
“我们一定连夜把面包送来。我派小利特克开车去,他认识路。天亮前一定送到。”
天刚破晓,一辆溅满泥浆,装满一袋袋面包的汽车开到了火车站。彻夜未眠,脸色苍白的小利特克疲乏地从车上下来。
为修建铁路而进行的斗争越来越艰苦。铁路管理局通知,说没有枕木了。城里也找不到运输工具,无法把机车和路轨运往工地,而且那些机车还需要好好修理。第一批筑路工人的工作期限快到了,可换班的人还没着落,再让这些筋疲力尽的人留下来继续干下去,是不可能的。
积极分子在破板棚里开会。在暗淡的油灯光下,会议一直开到深夜。
第二天早上,托卡列夫、杜巴瓦、克拉维切克进城了,还带了六个人去修理机车,运铁轨。克拉维切克因为是面包师出身,被派到供应部去做检查员,其他的人都去了普夏沃季察。
雨还是下个不停。
柯察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一只脚从黏泥里拔了出来,他感到脚底下冰冷彻骨,知道是他那只靴子的烂底全掉了。来到这里以后,这双烂靴子让他吃了不少苦头:靴子总是湿漉漉的,走起路来里面的泥浆扑哧扑哧直响。现在靴底干脆掉了,他只好光脚泡在冷得刺骨的烂泥里,这只靴子害得他没法干活。保尔从烂泥里捡起那片靴底,绝望地看了看,可还是忍不住骂了起来,虽然他曾经发誓不再骂人。他拎着破靴子走进板棚,在行军灶旁坐下,解开满是污泥的包脚布,把那只冻得发麻的脚放到炉子跟前。
护路工的妻子奥达尔卡在厨房里的案板上切甜菜,她在这里给厨师当下手。造物主对这个一点不老的妇女特别慷慨:她的肩膀像男人一样宽厚,胸部丰满,大腿又粗又结实。她的刀功挺不错,一会儿案板上就有了一大堆切好的甜菜。
奥达尔卡不大客气地朝保尔看了一下,揶揄①〔揶揄(yéyú)〕嘲弄,耍笑。地说:
“怎么,坐在这儿等饭吃吗?还太早点儿。小伙子,看得出来,你是在逃避劳动。你把脚往哪儿伸?这里可是厨房,不是澡堂。”她就这样训斥保尔。
上了年纪的厨师走了进来。
“我的一只靴子全烂掉了。”保尔解释他来厨房的原因。
厨师看了看那只破靴,朝奥达尔卡那儿点了点头,说:
“她的丈夫可算得半个鞋匠,他能帮您缝起来。要不,没靴子可真要完了。”
奥达尔卡听到厨师这么说,又仔细看了看保尔,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了。
“可我把您当成懒汉了。”她道歉地说。
保尔谅解地笑笑。奥达尔卡用行家的眼光仔细看了看那只靴子。
“这只靴子我那口子不会去补的──已经没法补了,可别把脚冻坏啦,我给您拿一只旧套鞋来吧,我们家阁楼上就有一只。哪儿见过吃这样大的苦呀!说不定哪天来个寒暴,那你就惨了。”奥达尔卡同情地说。她放下刀子,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她拿来一只高统套鞋,还有一块粗麻布。保尔用粗布把脚包好,再把烤得暖乎乎的脚塞进套鞋,他没有说话,只用感激的目光瞧了瞧护路工的妻子。
托卡列夫憋了一肚子火从城里回来了,他把积极分子召集到霍列亚瓦的房间里,向大家讲了那些使人不快的事情。
“真是障碍重重。不论你到哪儿,轮子没停,可就是全在原地打转,事情没有一点进展。看来,那些坏家伙我们抓少了,他们可够我们抓一辈子的。”老人对大家说,“同志们,我对你们直说了吧:事情很糟。第二批的人还没落实,派多少人来也不知道。可是眼看就要上冻了。在这之前,拼死拼活也要把路筑过沼泽地,要不,以后地一上冻,用牙也啃不动。情况就是这样,同志们,城里那帮捣乱的家伙,自有人会收拾他们,但我们这里必须加倍提高速度。哪怕送命,也得把这条支线筑好,否则我们还算什么布尔什维克──全成窝囊废了。”托卡列夫说话的嗓音不像平时那样沙哑,而是坚决响亮,铿锵有声。那紧锁的双眉下,两只炯炯发亮的眼睛表现出他的倔强和决心。
“今天我们要召开一次党团员的内部会议,向同志们讲明情况,明天大家照常上工。非党非团的同志明天早上可以回去,党团员全部留下。这是团省委的决议。”他把一张叠成四折的纸交给潘克拉托夫。
保尔从潘克拉托夫的肩头望过去,看到了决议,上面这样写着:
团省委认为,全体共青团员应当留在工地继续工作,待第一批木柴运出之后,方可换班。共青团省委代理书记丽达 乌斯季诺维奇(代签)。
狭小的板棚里已无插足之地,一百二十个人把它挤得水泄不通。有的人靠墙站着,有的爬上桌子,有的干脆上了厨灶。
潘克拉托夫宣布会议开始。托卡列夫讲话的时间不长,但他的结束语使大家非常扫兴:
“明天,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都不能回城。”
老头的手在空中挥了一下,表示这个决定已无法更改。这个手势使大家回城、回家、摆脱这块烂泥地的希望成为泡影。会场上哄动起来了,一片叫嚷声,什么都听不清楚。人体的晃动使暗淡的灯光摇曳不定。昏暗中,人们脸上的表情无法看到。吵嚷声越来越大。有的人想象着“家庭的舒适”,有的人气呼呼地叫喊说,太疲劳了,还有更多的人沉默不语。只有一个人声明他要离队,从角落里传来了他那愤怒的谩骂声:
“真他妈的见鬼!我在这儿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把人打发来服苦役,起码也得有条罪名吧。凭什么把我们送来?把我们关在这儿两个星期了。够了!没人再当傻瓜了。让作决议的人自己来干。谁愿意那就让谁在这烂泥堆里打滚吧,我可只有一条命。我明天就走。”
这个大喊大叫的人站在奥库涅夫的背后。奥库涅夫擦了根火柴,想看看这个想开小差的人是谁。火柴一瞬间照亮了那张愤怒得变了形的脸和张大了的嘴巴。奥库涅夫认出他是省粮食委员会会计的儿子。
“你看什么?我不怕,我又不是贼。”
火柴熄了。潘克拉托夫笔直地站了起来。
“谁在那里胡说八道?谁认为党的任务是苦役?”他用沉重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人,低沉地说,“同志们,我们无论如何不能回城,我们的岗位就在这里。如果我们从这儿逃跑,许多人就会冻死。同志们,我们早点做完,就可以早点回去。但是像刚才那种人,要从这儿逃跑,那是我们的思想和我们的纪律所不容许的。”
这个码头工人不爱长篇大论,但就是这短短的几句话也被那个人打断了:
“那么,非党非团的人可以走吗?”
“可以。”潘克拉托夫回答得十分干脆。
会计的儿子穿着城里人常穿的短大衣,他挤到桌子跟前。一张小小的硬卡片像只蝙蝠在桌子上方翻了个筋斗掉下来,撞在潘克拉托夫的胸口上,弹了一下,竖着落在桌上。
“这是我的团证,收回去吧,我可不愿为这张小卡片卖命。”
话音刚落,板棚里爆发出一片叱骂声。
“居然把团证扔掉?!”
“咳,你这出卖灵魂的家伙!”
“你混进团来是为了升官发财!”
“把他撵出去!”
“该用棍棒给你敲打敲打,你这只散播伤寒病菌的虱子!”
扔掉团证的那个家伙低着头朝门口挤去。大家像躲避鼠疫病人似的,让出路来。他一走出去,门就吱咯一声关上了。
潘克拉托夫用手指捏着被扔掉的团证,把它放到油灯的火苗上。硬纸片烧着了,蜷缩成一根发黑的小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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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酷的战争锻造着真正的钢铁战士,艰苦的战后重建工作同样磨练着人们的意志。这段关于筑路的描写使我们深深体会到了保尔们所经受的考验。景物和环境描写对人物起到了很好的烘托作用。
保尔一生都遇到过哪些困难和挑战?他又是怎样一一战胜它们的?通读全书,同学中展开交流,并做点读书笔记。84烈士墓前
烈 士 墓 前①选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曹缦西译。标题是编者加的。
奥斯特洛夫斯基令他感到高兴的是,明天他就要离开这里回到大城市去了,那里有他的朋友和他心爱的人们。那座城市以其雄伟的景象,勃勃的生气,川流不息、喧闹的人群,以及电车的轰鸣、汽车的喇叭声使他为之神往,而最具吸引力的还是那些巨大的石头厂房、煤烟熏黑的车间、机器以及滑轮发出的轻微的沙沙声。他向往那巨轮急速旋转、空气中散发着机油气味的地方,向往那早已习惯的一切。可是在这里,在这个僻静的小城里,当他在街上信步漫游时,心中却感到莫名的抑郁。因此,这座小城使保尔觉得陌生和乏味也就不足为怪了。甚至白天出去散步,心中也会觉得不痛快,比如,当他从那些坐在台阶上闲聊的饶舌妇们身旁走过时,常常听到她们急促地说:
“喂,老姐妹们哪,你们瞧,打哪儿跑出来这么个丑八怪?”
“看样子是个痨病鬼。”
“可你看他那件皮上衣好阔气,准是偷来的……”
还有许多种种令人厌恶的事情。
他早就把与这儿的联系连根拔掉了。对他来说,大城市变得更亲近,更可爱。那里有意志坚强、朝气蓬勃的伙伴们,有事业。
保尔不知不觉走到了松树林前,在岔路口站住了。右边是一所阴森森的老监狱,一道高高的尖头的木栅栏围绕着它,把它同松林隔开。监狱后面是医院的白色楼房。
就是这儿,在这个空旷的广场上,瓦利娅①〔瓦利娅〕保尔在家乡舍佩托夫时的同志,后因内奸出卖被捕,牺牲。和她的同志们被处以绞刑。保尔在过去设置绞刑架的地方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向陡坡走去。他顺坡而下,来到埋葬烈士的墓地。
不知是哪个有心人,给这小小的墓地围上了一道绿色的栅栏,还在一排排的墓前摆放了用枞树枝编的花圈。陡坡的上方耸立着一棵棵挺拔的松树。峡谷的斜坡上铺满了如茵的绿草。
这里是小城的边缘,又幽静,又凄凉。松林在轻轻地低语,正在复苏的大地散发出略带腐烂味的春天的气息。同志们就是在这里英勇就义的。为了使那些出身贫贱,生来为奴的人们过上美好的生活,他们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保尔缓缓地摘下帽子。悲痛,巨大的悲痛,充满了他的心。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为人卑劣、生活庸俗而愧疚。这样,在临终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已把自己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应当赶紧生活,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一个意外的悲惨事件随时都有可能中断生命。
保尔怀着这样的思想,离开了烈士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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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尔这段在烈士墓前的内心独白,是全书最激动人心的华彩乐章之一。它曾经在千百万青年中广为传诵,成为他们人生的座右铭。
你读了之后,有怎样的感受? 试着把它们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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